大自然大情怀大科普——《刘先平大自然文学画馆》丛书品读
《科普创作》
薛贤荣
2019-09-18 14:38
安徽美术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的《刘先平大自然文学画馆》丛书共有五本:《麋鹿找家》《爱在山野》《谁跟踪谁》《追踪雪豹》《寻找大树杜鹃王》。五本书分别揭开了麋鹿、黑麂、川金丝猴、雪豹和大树杜鹃等五种珍稀动植物的神秘面纱,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它们的生命轨迹和生活环境,追溯了它们的历史足迹,也预测了它们的未来。
作家将五种珍稀动植物放在广阔的大自然背景下考察、拷问它们的前世今生,用科学家的严谨与诗人的情怀去关注它们的喜怒哀乐和生死存亡,将它们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为读者打开了一扇扇奇妙的知识之窗。
大自然:既给人以审美享受,又给人以科学启迪
刘先平笔下的大自然是迷人的。它已不是狭义的、与人类社会相区别的物质世界,而是与我们日常生活乃至人文历史息息相关的、人化了的自然。作家用审美的眼光去看待大自然、表现大自然,给大自然增添了诗情画意。同时,作家又用科学的眼光去审视大自然、研究大自然,将大自然的奥秘公之于世。
刘先平对大自然的诗意描写,随处可见,单独抽出来,就是一则则美文。如在《谁跟踪谁》中对初见川金丝猴的一段描写:
那副景象简直让我惊呆了——满地锦霞啊!金黄灿烂,真像是一片鲜花簇拥的草地,在风的吹拂中起伏——我以为看花了眼,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一片云霞?
《爱在山野》中对草丛的描写:
进入草丛才走几步,蚱蜢、红的绿的灰的小虫全都惊乍乍地飞起,成熟的草种也砰然炸开,向四处溅落……有窸窣声响起,在前方七八米处,掀起了草波。
《麋鹿找家》中对麋鹿自然保护区的描写:
画眉、八哥、白头鹎……亮开歌喉,唱起了晨曲。
地气从草滩上浮起,飘飘忽忽。
我们隐蔽在树丛中,巡视着草滩上的变化。远处有几排杨树、刺槐。草深没膝,狼尾草、白茅是优势种。狼尾草高大叶阔,草尖顶着晶莹的露珠。
草的青气、野花的芳香,洋溢在空气中。
刘先平笔下的大自然,动感十足,充满活力。而那些作为主角的珍稀动植物,自然是他浓墨重彩加以描绘的重点,并且常常成为书中的亮点。这些主角的出场方式各有千秋:有的先声夺人,有的层层铺垫,有的一出场便艳压群芳,有的千呼万唤始露真容。无论何种方式,读者都对书中描绘的珍稀动植物印象深刻。因为作家抓住了描写对象的特点:奇与险。一方面,这些动植物都栖身于独特的地理环境之中,大众对它们所知甚少,因而能让读者通过阅读了解许多新鲜的知识和故事;另一方面,通过文学的笔触描写它们,也能让读者获得独特的审美愉悦。更重要的是,作家揭示和展现了它们奇妙的生命历程和生活方式,以及它们所遭受的种种苦难,有些物种,如麋鹿、大树杜鹃等,甚至差点儿遭到灭顶之灾。
图1《麋鹿找家》(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年12月)
《麋鹿找家》中所展现的麋鹿,其身世就是一部传奇大书。它在人类诞生以前,就在地球上出现了,是中国特有的物种。先民们曾赋予它耀眼的光环——以它为原型创造了神兽麒麟,民间剪纸、绘画中的“麒麟送子”,至今仍具有美好的象征意义,是集真善美为一体的祥瑞的化身。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物种,于千年之前,在大自然中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19世纪中叶,只有在清王朝皇家猎苑中尚存一个圈养的种群,作为帝王将相狩猎娱乐的牺牲品。后来,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皇家猎苑被洗劫一空,麋鹿从此在中国消失。在此之前,法国传教士戴维从中国非法偷运出一批麋鹿,想不到这一物种竟然由此在异国得以保存。到了1891年,全世界有生育能力的麋鹿只有11头,而且全为圈养。直到20世纪80年代,麋鹿这一神奇的物种才艰难地踏上了回归故乡、回归自然之旅。
《麋鹿找家》用了大量笔墨描绘和呈现了麋鹿回家后,在中国黄海之滨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发生的故事。其中,鹿王争夺战的过程,惨烈至极;在人工干预下新王诞生的场面,耐人寻味;母鹿之间相处时的怪异举动,令人发笑……如此等等,无不充满了奇与险。读者在获得审美愉悦的同时,也会记住科学知识。
大树杜鹃王的神奇遭遇,与麋鹿有几分相似。1919年,英国植物学家福瑞斯特在中国云南的高黎贡山发现了大树杜鹃。他雇人砍伐了这棵高25米、胸围2.7米、树龄已达250年的植物巨人,采集了标本,还锯下一个圆盘,送回英国。据文献记载,这个圆盘在英国展览后,轰动了整个植物界。于是,西方人纷纷把中国的杜鹃花引入自己的庭院。至今,西方还流传一句名言:“没有中国的杜鹃花,就没有西方的园林。”
既然生长于中国的大树杜鹃王已被福瑞斯特砍伐偷走,那么,在故乡的土地上,还有没有能称之为“王”的大树杜鹃呢?于是,中国作家刘先平和中国植物学家冯国楣一起,开始了艰难的寻找“树王”之旅。《寻找大树杜鹃王》真实而详尽地记录了三次寻找过程。整个寻找过程,同样充满了奇和险,这在“寻觅大树杜鹃王二十一周年纪念”时,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给予冯国楣教授的评价上可见一斑:
冯国楣先生
发掘资源半世纪风尘仆仆劳苦功高
登哈巴玉龙点苍下版纳河口文山
风餐露宿辛勤采集三十八万平方公里何地不有公足迹
献身科研五十年身体力行一如往昔
寻奇花异木良药涉植物林业园艺名花专著誉满中外植物科学诸多方面各
处皆有君贡献
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
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三日
与冯教授一起考察探险的刘先平,同样被评论界誉为“勇敢的探索者”(束沛德),他的作品被赞誉为“用青春和生命写出的作品”(李准)。很多人把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称为“探险文学”,是很有道理的。刘先平把亲身经历的奇与险,化为笔下的奇与险,把生活的真实化为艺术的逼真。他描绘了大自然的神秘、壮美和变化莫测,展现了奇妙的动植物世界,其阳刚之气、野性之美和求真精神,使作品充满魅力。
与奇、险相伴的是趣。打开刘先平的作品,浓浓的趣味扑面而来。《爱在山野》开篇就写了一个“黑麂告状”的故事。一只受伤的黑麂突然跑到分管林业的副县长家里“告状”,虽然黑麂什么话也没说,但保护区的工程师已经知道了原委。原来,作为黑麂栖息地的森林遭到砍伐,迫使它到低海拔的地区觅食,因而遭到豺狗的袭击。群众对此评论说:“黑麂状告生态失去平衡给它带来了灾难。”更有趣的是,副县长真的关注了此事,马上召开会议研究对策,解决生态失衡问题。《谁跟踪谁》写道,考察队员一路跟踪川金丝猴,最后竟然发现自己被川金丝猴跟踪了!巨大的反转令考察队员惊讶,同时又令他们惊喜,奇趣随之产生。川金丝猴的反跟踪重重敲打着人类的认知,使他们重新审视人与动物的关系。类似的场景也发生在雪豹身上,在《追踪雪豹》一书中,人们从架设在阔克奇山谷中的红外线照相机上,竟然发现了雪豹对每一个闯入它的领地的外来者所表现的探究神情——原来,它也在考察人!
至于考察探险中的奇闻趣事、悬念巧合,以及作家与动物学家、植物学家、向导、山民之间妙趣横生的对话,考察队员与考察对象之间的种种机缘巧合,更是趣味满满,同时也情意满满。
刘先平作品中的奇、险、趣,不仅是出于修辞的需要,也不仅是为了增加可读性而刻意为之,更多的是,它们确实来自考察实践,来自对考察对象深入的研究,来自真实的生活。换言之,它们来自第一手资料,绝非人云亦云或书本上僵化知识的转抄,因而弥足珍贵。刘先平笔下的“奇”,既包含了新奇之意,也包含了奇妙之意,同时还给人以惊奇之感,几乎囊括了这个词的所有义项。“险”和“趣”,也都如此。如前面提到的川金丝猴跟踪人、雪豹考察闯入它领地的外来者、寻找和发现大树杜鹃王的艰难过程等,无不如此,既给人以审美享受,又给人以科学启迪。《麋鹿找家》中所描述的麋鹿的出走与回归,麋鹿逃离保护区成功走向山野的奇遇,以及麋鹿近亲交配反而健壮繁荣的事实,都能给读者极大的阅读兴趣。其中近亲交配的问题,还对传统的生物学观点提出了挑战。无论是从文学的角度还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阅读的兴奋点。
大情怀:心系祖国,倾情自然,呼唤生态道德
《刘先平大自然文学画馆》丛书的可贵之处在于,一方面它为我们展现了魅力无边的大自然风貌以及它的宠儿——珍稀野生动植物,另一方面它也让我们领略了大自然文学作家的博大情怀。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正如托尔斯泰所说:“构成一部真正艺术作品的基础的东西,必须是全新的思想或全新的感情,但要表现它们又必须真正做到描写最微小的生活细节的准确性。”[1]融汇于作品中的博大情怀,可以分为三个方面:心系祖国,倾情自然以及呼唤生态道德。
其一,心系祖国。40多年来,刘先平用青春和生命,在祖国的山山水水间跋涉,他不停地奔波、观察、思考、创作。读他的任何作品,都能强烈感受到“心系祖国”的拳拳之心。早在1982年5月,他给北京儿童图书馆的题词就是:“热爱祖国的每一片绿叶,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小溪”[2]329。在他的心里,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他希望少年儿童有爱国之心。大自然文学与爱国精神,其实是有天然联系的。刘先平曾引用一位哲学家的话,来说明这个道理:
一位研究哲学的同志,在和我讨论如何培养青少年美好情操时说:“对大自然无动于衷的人,他不会热爱生活,更不会热爱生命!谁心中没有故乡的山川,就不会热爱自己的故乡,更不会热爱祖国”![2]329
刘先平笔下写的是中国本土化的大自然,抒发的是浓浓爱国情,可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3]。《麋鹿找家》中对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国特产的世界珍稀动物麋鹿回归祖国的漫长、坎坷而伟大的历程的倾情欢呼,对麋鹿在中国文化中美好寓意的深情追溯,《寻找大树杜鹃王》中对百年前英国人福瑞斯特野蛮砍伐中国珍稀植物大树杜鹃的愤怒谴责,以及在考察过程中对祖国的大自然景观流露出来的炽烈的感情,无不印证了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其二,倾情自然。刘先平在与大自然的长期亲密接触中,在大自然文学创作实践中,逐渐认识到文学的本质并非仅仅是“人学”。人学关注的是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二维关系,忽略了另一个重要方面,即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生态文明是一切文明的基础”[4]1。刘先平的创作实践和创作理论既是对传统文学观念即所谓“文学即人学”(高尔基语)的颠覆,也是对文学应有之义的回归,较好地揭示了文学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三维关系。
刘先平对大自然迷人景色的倾情描写,前文已有论及,不再赘述。需要补充的是,虽然他写了动物的野性,写了动物之间惨烈的打斗场面,但他仍然倾注了浓厚的情感,表现出对野生动物阳刚之气的褒扬与赞叹。在作家眼里,这才是真正的野兽,是大自然的宠儿。这套书中有许多打斗场面,如鹿王争位、虎牛相搏、豹狼决斗、蛇猪大战等。至于动物间的遭遇战,更是不计其数。下面就来看看《爱在山野》中描绘的精彩的蛇猪大战:
在五步蛇疾如电火骤然一击时,野猪像位善于躲闪的拳击手,只将头一偏,五步蛇进攻落空。
是的,一点不错,有雾状出现,这大约就是山民们说的它喷出的毒液。
蛇牙是空心的,如注射器一般,它在利用这武器时,瞬间完成收缩肌肉、将毒液射出的一连串动作。
……
这个情节刚演出完,野猪发疯般的一声接一声吼起,一蹄一蹄连续不断地跺敲地面,犹如鼓角齐鸣。在这紧锣密鼓声势浩大的攻击中,五步蛇忙于应急,东一口,西一口,穷于应付……
其三,呼唤生态道德。“热爱生命,尊重生命,热爱自然,保护自然,保护环境,应是生态道德的基本范畴。”[4]1人与自然的关系,历来比较复杂。那种战天斗地、野蛮索取、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观念和实践,在我国一度占据上风。而“天人合一,和谐共生”思想则一直是中国文化的主流,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厚的遗产。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随之而来的环境压力,固有的文化传统重新被唤醒,“绿色文学”“环保文学”“环境伦理”等陆续被人提起。大自然文学的重要性也得到了普遍认可。刘先平高举起“呼唤生态道德”的大旗,并以井喷般的丰厚作品印证和完善了他的理念。
在这套书中,作家始终以大自然为主角,而作为观察者、考察者、学习者、研究者、记录者的“我”,与所有的生命一样,都是大自然的一分子。书中强烈表现出对所有生命的尊重与尊敬、理解与热爱,同时赞美它们对自然界、对人类的贡献与奉献。作品给人以“双重真实”的感觉,既写出了事实的真,又写出了作家的真诚,也就是感情的真。
作家用大量笔墨描绘了野生动物的生活方式和习俗,描绘了野生动物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技巧,也描绘了动物与动物之间、动物与人之间以及动物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冲突和脉脉温情。作品传递了“对野兽没有恻隐之心的人算不得人”的强烈思想,反过来也谴责了人性的贪婪,谴责了某些人抢占动物栖息地,不择手段发大自然之财的不道德行为。作家考察的许多区域属于自然保护区,这也从侧面肯定了我国多年来保护自然、改善环境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反映了党和政府构建生态道德体系的决心。
苏联评论家格罗京斯基在评论大自然文学作家比安基的作品时说,他笔下的动植物都能在“大自然的登记簿上找到存根”,没有一笔是走形的,绝对可以做到每个细节都到位,每个情节都真实,每个形象都传神。[5]这些话用来评论刘先平的作品,也完全适用。
2007年2月,联合国在一份报告中称,由于人类活动,气候变化正在发生,要警惕生态灾难。各国政府都十分重视,制定了严格的法律法规,严惩环境破坏者。但法律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从伦理道德的层面来唤醒环保意识,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瑞典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哈瑞·马丁松在诗中写道:“几乎一切灾害人类都会提防,无论火灾风暴寒流都会抵抗,算上你能够想到的任何情况,对人类自造之灾却无可抵挡。”[6]这是从诗的角度关注生态,指出破坏生态会造成严重后果。
刘先平坚信:“只有人们以生态道德修身济国,人与自然的和谐之花才会遍地开放。”[4]1这就是他的大情怀。
大科普:规模宏大,生机勃勃,富有活力
刘先平并非专职的科普作家,但他却屡屡斩获全国科普作品奖项。就这套书而言,五本书中就有三本书(《麋鹿找家》《爱在山野》《寻找大树杜鹃王》)获科普奖。他的作品中蕴含的丰富的科学知识、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丰富了科普作品的宝库。从科普的角度探讨刘先平作品的成就与不足,是有意义的。
首先值得肯定的,是刘先平作品中大量呈现了探险过程中所获取的活的知识。如《爱在山野》中对发现“草蜥”过程的描写,作者在追寻黑麂的途中,发现了一种罕见的动物,山民们称之为“长腿的蛇”,不料它正是动物学家程璧辉教授苦苦寻觅多年而未见的黄山特有珍稀动物草蜥。同一本书中在描写了惊心动魄的“蛇猪大战”后,引出了猪吃蛇背后所蕴含的科学知识,令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再如《寻找大树杜鹃王》中对巨大树瘤的描写:
我去倒木下的登山包里取东西,发现撑起大树的巨石有些怪,那上面鼓突起半圆形的大包小包。近前细看:天啦!这哪里是石头,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树瘤!
大树瘤有三分之一砸陷在土里。目测其直径不会小于两米六,它比树干要粗大得多,真是自然奇观。
当下许多科普作品不受欢迎,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中僵死的知识、僵化的表达方式泛滥是主要原因。我们常看到某些所谓的科普作品,作者郑重其事地卖力普及的“科学知识”,其实只不过是人人皆知的常识,内容陈旧,从书本到书本,抄来抄去,令人生厌。即使某些科学知识是值得向读者普及的,教科书式的表达和知识点灌输式的呈现也会让读者失去兴趣。
放射性结构,以点带面式地拓展知识,是刘先平作品的第二个特征。五本书各有一个珍稀动植物作为主角,一切笔墨围绕主角展开,但又不囿于主角本身,与主角有关联的知识,都在介绍之列。这样,呈现给读者的不仅仅是“知识点”,而是“知识群”。如《追踪雪豹》一书,围绕主角雪豹,介绍了雪豹栖息地帕米尔高原的生态环境,介绍了研究雪豹的专家胡锦矗教授、夏勒博士的研究成果,以及山民口中、古籍和科学文献中所记载的雪豹的前世今生。《寻找大树杜鹃王》突出描述了数次艰难寻找的过程,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啊!在此过程中,作家通过史料、传记、知情者见闻、研究者口述等多条线索,描绘和介绍了数十种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的珍稀动植物和地质奇观,千呼万唤之后,真正的大树杜鹃王才露出真容。至此,读者从感性到理性,完成了对大树杜鹃王的全面认识。
科普作品的灵魂是科学性,但也并不排斥文学性。优秀的科普作品,既是科学的又是文学的,既有科学的真,又有文学的美。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李政道说:“科学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就像硬币的两面,它们源于人类活动最高尚的部分,都追求着深刻性、普遍性、永恒和富有意义。”[7]苏联科普作家伊林说:“要使作品带有文艺性,这个作品不但应该作用于理智,而且还要作用于感情。”[8]中国科普作家高士其也号召“把科学和文艺结合起来”[9],这都说明了同样的道理:要创造出规模宏大的、富有生机的、社会化的大科普,离开文学性是难以完成的。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从我国多地不同类型的畅销书排行榜来看,科普类图书排名靠前的,多为文学性较强的。笔者在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工作期间,也做过一些市场调查,青少年读者普遍对文学性较强的科普读物感兴趣。由此可见,多提倡科普图书的文学表达,是有利于科学知识传播的。但在创作和出版实践中,这一点做得并不好。中国的科普图书非文学文体和文学文体的比例尚未见到精确的统计数字,但有专家曾对日本的科普图书做过分析,“来自200种科普图书的信息表明,非文学表达形式是科普图书的主要文体,非文学文体和文学文体的比例分别为72%和28%,科普图书的非文学表达形式几近文学表达形式的3倍。”[10]
科学家和作家是科普作者队伍中的两大主力军,各有优势和劣势。前者的优势是专业知识丰厚,劣势是文学表达力欠佳;后者恰好相反。刘先平的作品二者俱佳。一方面,他是著名作家,功底深厚,技巧娴熟,作品屡获大奖,深受读者喜爱;另一方面,他长期在野外考察,已经具备了丰厚的科学知识。每次考察时,他都是与科学家结伴而行的,而这些科学家,全为某个特定领域的顶尖专家,如研究杜鹃花的冯国楣教授,研究雪豹的首席科学家马鸣研究员,以及众多对特定动植物了如指掌的向导、猎人、山民、保护区工作人员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些人与作家一道,共同创作了这套科普佳作。
“大自然,是科普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题材和内容的源泉。”[11]自然界万物繁衍,生生不息,千姿百态,异彩纷呈,为大自然文学作家和科普作家提供了丰富素材。如何将这些素材加工成美味的精神食粮,则考验着作家的功力。《刘先平大自然文学画馆》丛书是一套诱导式的科普书,它彻底摒弃了科普书中常见的知识点灌输式的弊端,采用循循善诱的方式,诱导读者跟着作家一道去跋山涉水,去探索探险,并从中获得愉悦,获取知识。
这套书装帧设计和印制都很精美,彩图传神,与内文配合高度默契,画家下足了功夫。不过,如果从科普的角度看,从科学的严谨和精准的要求看,书中主角,即五种珍稀动植物和其他重要的动植物,似应配以照片,书中引用的国内外重要古籍,应尽量配上书影。如此,不影响文学性,却增强了科学性。另外,书中出现的珍稀动植物及其研究者、研究成果,最好能附上参考文献,为有兴趣深入研究的读者提供一些信息,也可以激活少年儿童读者潜在的求知欲望。探险经历是这套书着墨较多、也是写得较精彩的部分,读者开卷后,很容易紧跟作家步伐,也经历一次“书中探险”的过程,如果附上一幅“探险示意图”,将会引起读者更大的兴趣。每本书的后勒口上,分别介绍了川金丝猴、麋鹿、雪豹、黑麂、大树杜鹃的一般情况,这很有必要,但还应该扩大介绍范围,如这种动植物的生存状况、保护措施以及与人类的关系等。最好引用权威资料或注明出处。这对一部分求知欲强或早慧的少儿读者来说,也可以起到科学引领作用。
刘先平的创作独树一帜,读者和评论家公认他是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开拓者。他的作品几乎囊括了国内的所有大奖并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林格伦奖提名,就在本文完稿时,又荣获第三届比安基国际文学奖荣誉奖。
他的作品全部来自亲身的考察探险的经历,来自第一手资料,所以他被称为探险家,他的书被称为“用青春和生命写出的作品”。
他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跟随科学家一起,考察了几乎所有的珍稀动植物,所以称他为动物学家或植物学家也是合适的。他的作品,涵盖了大量精准的动植物知识,是高水平的科普著作。
他博览群书,对一切知识都兴趣盎然,所以博物学家又将他视为知己,称他的作品为“博物学著作”。
他有创作理念:呼唤生态道德。他有丰厚的创作实绩,迄今出版的著作,已有100多部,在国内外广为流布。
他将探险家的求真、科学家的严谨和文学家的激情融为一体,创作出的作品就像多面的晶体,从各个方面都呈现出璀璨的光芒。
从大自然文学和儿童文学的角度解读刘先平的作品,已经有许多高水平的论文问世了,但从科普的角度对刘先平的作品加以解读,迄今尚无先例。本文抛砖引玉,首作尝试,不妥之处,祈请指教。
作者简介
薛贤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教授,编审。曾任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副总编辑,安徽电子音像出版社总编辑。著有多种理论专著和文学作品集,曾获安徽省第二届社科优秀成果奖二等奖,第九届、第十二届冰心图书奖,安徽图书奖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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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韦苇.世界儿童文学史[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5:329.
[6]尹爱娃.大自然文学研究(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天天出版社,2015:26.
[7]王渝生.科学与艺术[EB/OL].[2019-5-23].http://www.china.cn.
[8]伊林.谈谈科学[J].科学大众,1952:10.
[9]高士其.把科学和文艺结合起来[J].文艺学习,1955,6.
[10]姚利芬.中国科普理论与实践探索[C]//中国科普研究所.第二十二届全国科普理论研讨会暨面向2020的科学传播国际论坛论文集.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2016:308.
[11]高士其.高士其全集(4卷)[M].合肥: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4:329.